Almost Human:當一個社會化的人,既簡單又困難

最近,我在日本自由版權文庫「青空文庫」上讀了太宰治的小說《人間失格》。我並不是特別挑了這部小說,只是之前讀了點閱率最高的小說《坊っちゃん》(夏目漱石),最近某一天又因為無聊,打開了手機上的閱讀器,就讀了第二名的《人間失格》。這部小說不但呼應我最近聽的音樂,也讓我重新思考都市生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。用偽裝來迎合這個社會,其實再簡單不過,但要超越那種自我分裂的掙扎,卻又困難至極。「身為人的資格」,或許只是個虛設的標準。如果真的有這種標準,那麼,其實所有人都活在「人」與「非人」之間的limbo zone吧。

Almost Human曾經是《人間失格》的英譯名稱。現在通常把《人間失格》翻譯成No Longer Human,的確有「不再是個人→失去當人的資格」的意思,強調的是「失去」。但是,Almost Human「幾乎是個人、只差一點就有當人的資格」這種翻譯,也別有一番韻味,而且很符合主角那種一開始就與人格格不入的心境。我是在Kimonos (LEO今井、向井秀德) 的同名專輯裡看到這個譯名的,被當成歌名來使用。這首曲子的節拍和旋律相當自由,整體而言情緒平和。MV似乎是向《人間失格》致敬,在對望之中,相較於女子的從容,男子(LEO今井)緊盯不放的眼神看起來十分緊張。

對於《人間失格》的主角而言,女人彷彿是他一生揮之不去的詛咒。絕佳的異性緣,是他煩惱的來源之一,從酗酒、藥物中毒、妻子被侵犯、殉情等等,都和他的異性緣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。但在我看來,並不是女人帶來了不幸,而是女人挑起了他心理層面上脆弱的部分,進而導致一連串逃避現實的行為。比起他的男女關係,我更想探究的是他心理上的缺陷。

在幼年時期的自述裡,主角說自己曾經被男傭和女傭侵犯(很多人認為是性方面的侵犯),也覺得家裡是個沒有親情溫暖的地方,尤其是全家人在昏暗的飯廳默默吃飯的情景,像夢魘一般在整部作品裡反覆出現。對於身邊的「人」,他既無法理解,又深深恐懼。於是,他選擇扮演丑角,用各種奇異的行為博取他人的關注,彷彿這樣就能得到認同、獲得接受。隨著年齡增長,他不斷磨練自己的「演技」,終於學會不斷揣測他人的心思,隨時迎合他人的喜好。雖然表面上適應了這個社會,但他的內心卻因此更加焦慮,深怕自己的演技一出現破綻,就會遭到別人的否定。Almost Human的歌詞似乎對這一點作出了評論:

你的每個動作
尤其是所有偽裝
都被太陽烙印在背上
你輕輕撫摸但已深陷其中

雖然主角把自己的行徑描寫得相當誇張,但我總覺得很能認同他的立場。現代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?為了和別人打交道,就算沒興趣的事也要裝作有興趣;明明不認同別人的看法,卻礙於交情點頭稱是。社交生活中必須具備的演技,實在不勝枚舉。就算是在彷彿可以暢所欲言的社交網站,我們也會不自主地配合自己的交友圈,發表相應的言論,分享別人可能會有興趣的資訊。當個社會化的人,或許很簡單吧,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學會了那種演技。但在演技的面具與真正的自我之間,那道自我分裂的鴻溝,那個眾多煩惱的根源,要想忘記又是多麼困難。到底該往哪一邊走,才能成為真正的「人」?但「人」的定義又是什麼?這樣的大哉問,我實在不想繼續思考下去。

但無論如何,我們有社會化的生活要過,也有個人的心靈生活要過,如果能兩者兼顧,就算得上是理想的人生吧。就算很有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達到這個目標,但活在這個世界上,總是需要一點理想才行。

以下附上我翻譯的〈Almost Human〉歌詞。歌詞對於說自己「人間失格」的態度,抱持懷疑的立場,彷彿那樣說就可以不用負擔生活的責任。文字的風格相當寫意,用旁觀者的角度,點出了一些矛盾、一些虛無,我認為是一首不錯的歌詞。

回家的路從
遠離正道後開始
當你心存悔意
過去的經歷似乎就無關緊要
但你的每個動作
尤其是所有偽裝
都被太陽烙印在背上
你輕輕撫摸但已深陷其中

你說你沒有資格當人
但太輕鬆了 這樣說太輕鬆了

鳥是自由的,他們說,而
世界不過是另一個牢籠
聖人只是微笑著,凝視
野獸的狂暴
都是些碳原子,簡單純粹
一些激起漣漪的水滴
昏暗漫長的十二月
頭腦清醒點 冷靜,冷靜

你說你沒有資格當人
但太輕鬆了 這樣說太輕鬆了

(這篇文章的分類有「書評」和「樂評」,但我其實不打算寫一篇評論,只是想綜合自己的心得而已。對於《人間失格》這種名作,我能說的大概就只有喜歡或不喜歡而已。)

2018.01.04回顧:
在新的部落格,我也避免使用「書評」、「樂評」這種標籤了,因為感覺「評論」總有決定什麼好、什麼不好的意味,但創作的價值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判定的。要我說的話,只寫「感想」就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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