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hilosophy

不知道是不是為自己論文的難產找藉口,我覺得,在寫好論文之前,要先說服自己。我沒辦法想像自己完全置身事外,裝作那些理論和我完全無關,因為我有自己的人生哲學,對於各種理論當然會有個人的偏好。在不同的理論之間遊走,甚至嘗試接受不同的看法,竟然會有掙扎的感覺。所以,對我而言,寫論文就是一種自我說服的過程。

會有這種想法,是因為最近讀的一本書(”What is Language Development?” by James Russell)。這本書以哲學的角度把語言發展的理論分成三類:理性主義、經驗主義與實用主義,並分別回顧它們的歷史。在這種觀點之下,幾乎每個名家都有自己不可動搖的哲學觀點;或者也可以說,是這些不可動搖的觀點建立了他們的地位。難能可貴的是,雖然作者也有自己偏好的觀點,他也能試著從不同的觀點思考,並且指出每種理論的優點與缺點。這本書不止幫助我了解這個領域的發展,作者開放的態度和生動的解說更是我想效法的,所以我決定把它當成未來論述的主軸。

最近我也一直在想,自己的人生哲學到底是什麼。我是接受性很強的人,對於生命中的遭遇,如果不是我能選擇的,我都會接受,我相信(應該可以說是莫名的信仰)一切遭遇都有其意義,因為我把世界運作的方式視為真理,而這種真理不一定是個體能夠了解的(在這篇文章有更詳細的探討)。所以,我以前的學習態度也是「既來之則安之」,有點像海綿,別人教我什麼我就學什麼,因為懷疑並不是我的本性。然而,我漸漸發現,對於一個理論,懷疑的人可能比相信的人還多;既然創造理論的人不是神,他對於語言的觀點又怎麼可能是正確無誤的呢?「知識」已經和我理想中的「真理」脫鉤了,因為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。

語言學中的「理性主義者」追求能夠完美解釋文法的答案,也相信語言(尤其是句法)和他們想像的一樣有系統,而且這個系統的基本架構在語言習得的初期就已經很健全了。這類理論維持了數十年的主流地位,對於語言學的學生而言也是基本常識。我剛接觸語言學的時候,「知識」依然是「真理」,所以我把這種理論奉為圭臬。後來,大概也是有點厭倦語言學了吧,我開始懷疑各種理論,很多報告都是從懷疑出發,只是單純想打破眼前的理論,而不是為了支持其他的想法。在我的眼中,語言變得越來越支離破碎,變成世界裡五花八門的個體,而背後運作的真理是不可感知的,所以理性主義的語言學就離我越來越遠。這當然非常消極(哲學家Heraclitus也很消極的樣子),不過我還沒到「經驗主義者」那麼極端的程度,在他們建立的電腦模型裡,理性主義者的美好系統只是腦神經裡的電流堆砌而成的幻象。所以我開始接受「實用主義者」那種比較曖昧的理論:語言的本質建立在語用之上,而各別的語言經驗可以逐漸歸納成像是「文法」的系統,但又不像理性主義的文法那麼簡約。

希望大家沒有被這一段小小的(而且不太專業的)語言學簡介嚇到。總之,「實用主義」的語言學之所以吸引我,是因為它呈現的語言世界比較破碎,從最普遍到最細微的現象,它都要解釋。通用的法則是一回事,各別的現象是另一回事,但兩個層面都代表一部分的真實。所以這種理論的模糊、曖昧也是可以想像的。對於理論而言,模糊與曖昧絕對是弱點,但我覺得這才是真實世界的樣子。或許可以說我是個反理論的人吧!我認為經驗是第一手的東西,理論是第二手的東西。這種想法其實更接近「經驗主義」,但「經驗主義」的語言學對語言的解構令我不敢恭維。

說了這麼多,其實我根本不打算靠語言學吃飯,因為我不想每天和理論纏鬥。既然我是個反理論的人(矛盾的是,寫文章的時候一定會用到理論的產物),任何理論都會讓我感到痛苦,不如把這些理論都忘了吧。如果人生很辛苦,或許不是因為它真的是這樣,而是因為我們想太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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